忠叔要住院。
南桑陪着。
他最开始不愿。
瞧南桑坚决,可能是因为这次病愈后南桑再走,想见不知何时,应下了。
大约是分开的时候太长。
最开始三天相对无言。
大约是南桑不是从前的‘南桑’,但在忠叔眼里,不论她怎么变,都是在膝下养了一年多的孩子。
三天后。
那点说不出的陌生慢吞吞的散了。
不至于有多少话。
忠叔静养。
南桑看书。
忠叔能出门晒晒太阳。
南桑推着轮椅,在长椅上坐着看远方。
依旧大多时候寂静无话。
氛围却莫名亲呢了起来。
期间杨浅来了三次。
一次来安排护工等。
一次是来给忠叔和南桑送换洗衣服。
忠叔两三件。
南桑一大包。
全是她买的。
和从前一样的尊贵奢华。
第三次,也是这次来,冲话不多的南桑发了脾气。
因为长寿。
长寿不能久待医院。
南桑要陪护。
只能杨浅养着。
杨浅哪养过狗。
还是长寿这种粘人的,吃食精细的,吃饭必须和你面对面,睡觉必须睡你身旁的。
她气炸了。
拽着来医院。
气喘吁吁的指着长寿鼻子叫骂连天。
忠叔没理会,聚精会神的看南桑相机里这几年走遍温暖城市拍下的照片。
南桑探身给他讲。
长寿久未见南桑,围着她不停摇尾巴。
杨浅火了,“我他妈在说话,你们俩聋了!”
忠叔眼皮未掀,“它救过桑桑的命。”
南桑头也未抬,“是。”
杨浅看他俩好大会,骂了句脏话,拽长寿走了。
余下一礼拜的医院时光。
杨浅来得勤了。
带着跟她不过十天,却胖了一圈,毛发溜光水滑的长寿一起。
在病房便霸占忠叔的床呼呼大睡,叫人分不清谁是病人,谁是家属。
在花园便霸占忠叔的轮椅翘脚玩手机。
同样叫人分不清谁是病人,谁是家属。
一礼拜后。
忠叔出院。
没人问南桑还走不走。
南桑也没说。
阔别四年重新回了杨浅的城堡。
走进后院。
四年前,南桑亲手开垦了这块地,栽下树苗,洒下花种。
四年的时间。
光秃秃土地变成生气盎然的花园。
墓碑后的树葱郁到仿佛这里不是被沙漠包围的盐城,而是阳光雨水充裕的热带雨林。
南桑在墓碑前跪下。
跪拜外公跪拜母亲。
直起身。
看了许久旁边的空白墓碑。
又一次跪趴下。
她低声喊,“舅舅。”
“桑桑会替您照顾好她,让她好好活着,往后余生,欢喜常在、无忧常在。”
眼泪从南桑眼眶掉落,汇入地面,她哑声说:“谢谢,谢谢您为我留下了一个家。”
南桑结束了流浪。
归进盐城的家。
她看着不像从前的她了。
但又的的确确还是从前的她。
早睡早起。
种花看书。
带长寿出门放风。
忠叔说什么
https://m.b2d3.icu听什么。
杨浅骂什么听什么。
乖巧又听话的每天早上在楼下放歌。
和忠叔一起拉杨浅起来打八段锦。
晚上九点半准时收走忠叔总抱着刷的手机。
把杨浅床底下阳台角落衣柜里藏着的烟酒通通扔了。
几个保姆碎嘴议论,“我就说小姐比忠叔能耐,管得住浅姐吧。”
“小姐面相瞧着比之前冷多了,但厉害没变一点。”
“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。”
“速效救心丸可以不用随时备着了。”
“降压药也是。”
“三餐能定时了。”
“咱们的伙食跟着也上去了。”
“还好这四年,管她浅姐发脾气砸坏多少东西,我都坚持下来没辞职。”
“哈哈哈,我也是。”
盐城城堡里南桑离开后没被辞退的保姆佣人们喜笑颜开。
九点半必被收手机和录音机的忠叔喜笑颜开。
杨浅骂骂咧咧更盛从前。
但因为宿醉和熬夜而苍白的脸色却一点点的好了起来。
尘封四年的言情小说跟着被扒了出来。
摆满夏日至,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下。
夏落秋去冬来。
国内新年将至。
这是南桑回盐城后的第一个年。
南桑和那年一样。
一早起来拉着忠叔拽着杨浅,后面跟着摇尾巴的长寿出门逛街。
买了红纸剪刀。
盘腿坐在客厅剪窗花糊灯笼。
午后杨浅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。
佣人保姆们包饺子。
洗火锅食材。
南桑搬梯子。
非要亲自挂的忠叔上去挂灯笼。
傍晚。
城堡亮起一盏一盏又一盏贴了福字的灯笼。
南桑为杨浅倒酒。
杨浅吹鼻子瞪眼,“这点酒打发叫花子呢!”
南桑没理她,给忠叔倒。
举杯,“新年快乐。”
忠叔笑得合不拢嘴,“新年快乐。”
杨浅撇嘴敷衍一碰,“新年快乐。”
夜深。
如今早起也早睡的杨浅和忠叔看着转播的联欢晚会,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南桑起身出去。
扫视眼漂亮的院落。
转身想回去。
本趴着的长寿突然爬了起来。
穿上红马甲有点肥的身子朝外跳跃两下,冲大门方向叫了两声。
杨浅被吵得含糊骂。
长寿叫声却未停。
不停回头看南桑。
不知为何。
南桑心跳突然乱了一个节拍。
她看大门许久。
在长寿再次朝门口走两步后,抬脚出去。
一步步走向大门。
距离大门还有三步远时。
停下了。
她哑声说:“回来。”
南桑没刻意教过。
但长寿极有灵气。
将将三个月大时就能分辨出南桑指令是什么意思。
它一直是听的。
唯独几次,不听。
例如那年夏天。
房车外不知为何围满了萤火虫。
长寿叫醒她出去看,带着她在萤火虫中穿梭。
例如那年春天。
长寿叫醒她去露营主人的花园。
看廊下那株据说从未开过,也不会开的昙花在眨眼间盛开到极致。
长寿瞧南桑迟迟微动。
跑回来,咬着她的衣襟,晃着尾巴,不停朝门口拽。
成年长寿比南桑重得多。
只是两下。
南桑被拽去了门口。
她低头看长寿湿漉漉又亮晶晶的眼睛。
再看向大门口。
伸出手。
吱呀一声。
打开了长寿总让她打开的潘多拉宝盒。
门外半偏身,似要走的男人闻声偏过脸。
和门缝中的南桑对视了。
许久后。
他回过头似还想走。
脚步不过刚抬,便放下了。
彻底回过身面对南桑。
在夜色中泛着冷白的脸轻轻埋进漆黑围巾。
声音仿若琉璃水珠。
砸碎午夜宁静。
“新年快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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